我叫谢若莹,是这京城里最惹人厌的公主,我的消失让所有人欢呼庆祝。

  当我叛国的恶名被摘去之后,人们终于想起我。

  却无人能再寻到我。

  直到有人看向那被挂在城墙之上——曝晒三月、面目全非的尸首……

  ……

  大曌国宫内,曼舞笙歌,欢声四起。

  今日是身为三公主的我,与郡主叶娢的庆生寿宴。

  然而作为今天的主人公之一,我却丝毫感受不到半分喜悦。

  “父皇,今日并非我的生辰。”

  听闻我的话,父皇却别过眼,看向另一侧的郡主叶娢。

  “朕知晓,不过娢儿与你生辰仅差一日,一同办诞辰更热闹些。”

  “那为何不是昨日办?”我攥紧手,喉间苦涩。

  昨日,才是我的生辰。

  父皇总是轻描淡写,似乎一视同仁,可迁就的人总是我。

  我的声音不小,父皇却罔若未闻,起身离席。

  我看见堂下不少人都捂唇轻笑,仿佛在嘲笑我的自不量力。

  我有点难堪地坐在原地。

  这时,我的亲兄长,当今太子谢景丞走了过来。

  他一开口便是呵斥:“若莹,你什么时候才能识大体?娢儿吃了那么多年的苦,你该大度些!”

  我怔怔呢喃道:“我还不够大度吗?宫殿给了她,婢女给了她,就连兄长你,都成了她的……”

  “那是我们该补偿她的。”谢景丞打断我的话。

  我所有话堵在喉间,心口嵌进的那根刺又扎深一寸。

  我已经忍了七年。

  自从叶娢出现后,属于我的一切几乎都给了她。

  就因为叶娢是功臣之后,是为国战死的镇北将军唯一的遗腹子。

  一开始时,我不甘心地屡次理论,可却只得了一个任性妄为、仗势欺人的名头。

  后来,我便不再争了。

  只因争了也无用。

  我咬紧唇,苦笑正欲认错。

  此时,一道高大身影走了过来,跪下行礼:“太子殿下、公主,末将萧敬恒来迟。”

  我看清那人,涩然的话语到嘴边转了弯,挤出一抹笑来。

  “敬恒,你何时回来的?”

  萧敬恒淡淡道:“昨日午时。”

  我笑意顿时凝住。

  我和萧敬恒青梅竹马,从小就订了娃娃亲。

  他曾许诺,等这次出征回来,就会娶我为妻,可我甚至不知道他回来的消息。

  我嘴唇微颤,忽然觉察周遭有些冷。

  “公主,生辰快乐。”萧敬恒送上锦盒。

  我心脏一跳,小心翼翼地抬手接过。

  打开,里面是一只碧色玉钗。

  我霎时僵在原地。

  这东西……与去年萧敬恒送我的生辰礼几乎一样。

  我原本还想问萧敬恒,既然昨日就回京了,那记不记得,昨日才是我的生辰?

  可现在已经没必要了。

  他连自己送过什么都不记得,又怎么会记得我的生辰。

  待我回过神来,萧敬恒却已经走到叶娢面前。

  “娢儿,生辰快乐。”

  萧敬恒对着我的冷意散去,笑得亲昵。

  叶娢惊呼:“这不是我家乡的玉吗?我昨日去接你,只提了一嘴就记住了?谢谢敬恒哥哥!”

  欢声笑语传来,我的耳边却像是蒙了雾。

  昨日……叶娢就去接他了?

 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晓。

  还有,萧敬恒说叫我‘公主’,因为我们君臣有别。

  可他却不叫叶娢‘郡主’。

  我忽觉这一掌大的锦盒沉的不像话,快要将我压垮。

  我颤抖着走了过去,轻轻揪住萧敬恒的衣角。

  仿佛只要抓住这一丝希冀,我心中的不甘与委屈便能消散了。

  “敬恒,我们的婚事……”

  可萧敬恒却将衣角抽出,冰冷字句浇灭了我的希冀。

  “公主,边疆战事未平,你却一心只有儿女私情吗?”

  我眼眸一颤,手僵在空中。

  “可你分明说过的……”

  剩下的话,我在他那双冰冷眼眸中咽了下去。

  叶娢握住我的手,善解人意道:“公主,只要你和敬恒哥哥两情相悦,便无需忧心千难万阻。”

  我却根本笑不出来,只能木着脸抽回手。

  太子哥哥皱眉:“娢儿好意安慰,你还要摆脸色?”

  我无法辩驳,只能苦涩敛眸。

  “……我身子有些不适,便不打搅了。”

  我说完踉跄离开。

  “公主!”叶娢在身后唤我。

  我脚步一顿,却听见太子哥哥冷哼:“次次说两句,便是身体不适,可真是金贵。”

  我心脏微颤,又听他转向叶娢时,声音柔了下来:“娢儿你今日生辰,别被她扰了兴致。”

  我不敢回头看。

  我的兄长,我的未婚夫,都站在那里,可没人出声挽留,也无人在意我。

  步子才刚踏出殿中,我忽然身子一晃,佝偻着身子咳弯了腰。

  鲜血自我的指缝里流出,铁锈味灌满口鼻,几欲令我窒息。

  我看一眼手中的血,转身望着喧闹的殿中,喃喃低语。

  “……我这残烛一般的命,还能活多久呢?”

  “或许,也没人在意吧!”

第2章

  回到冷月宫,我的身旁的侍女阿兰匆忙去找太医。

  我这地方偏僻,许久,一个老太医才步履匆忙地赶来。

  这是我母妃留下的人。

  我身患重症之事,只有他二人知晓。

  我初觉不适时,本以为是小病,过些时日便无事。

  谁知这病来势汹汹,不足半月便搞垮了身子。

  太医把脉时,面色凝重至极:“公主,你这病已伤及肺腑……”

  我心中咯噔一下,强装平静问:“……还有多长时日?”

  “若按剂服药,才撑三月有余。”

  “……本宫知道了。”

  身体的状况,其实我心中有数的,只是未想过会这么快。

  挥退太医后,我蜷缩在被褥下,辗转难眠。

  我怕死,也不想死,我还有好多想做的事没有做……可我该怎么办才好?

  我迷迷糊糊入梦,竟又梦见叶娢进宫那日。

  她不过以艳羡目光盯着心雅殿看了好几眼,我就被父皇勒令搬出去。

  彼时,我红着眼拼命摇头:“我不要,我要和母妃在一起!父皇,你说过我可以一直住在这里的!”

  心雅殿原是我与母妃住的地方,后来母妃逝去,我便独自居住在那里。

  好像这样,母妃就还在我身边。

  父皇不悦地看我:“补偿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重要。”

  尚且年少的我心直口快:“可叶娢的父亲不也是死去的人……”

  “啪!”

  一记响亮的巴掌止住了我的声音。

  父皇收回手。

  “朕看你真是被宠坏了,竟说出这种话!当真是你母妃死的早没人教你,从今日去滚去冷月宫反省。”

  我自那厉喝声中一身虚汗地惊醒,却听闻那殿外传来阵阵喧闹。

  我询问阿兰:“发生了何事?”

  “回禀公主,郡主说心雅殿中那颗桃树坏了风水,要将它烧了。”

  “什么?”我心猛然一颤,倏地站起身。

  我快步冲出,可脚步又在门檐前倏然一顿。

  忆起梦中的种种,我终究是叹息一声,苦笑着跌退回来。

  “罢了,我又能做什么……”

  那颗桃树是母妃在我出生那年亲手栽下,说要陪着我一起长大。

  或许是征兆吧!

  桃树没了,我也活不长了!

  自叶娢进宫,好像我在所有人眼里都成了透明的。

  不,还有一个人能看见我。

  萧敬恒。

  我依稀记得叶娢进宫那年的春猎,太子哥哥一心护着她。

  我被扔在竹林深处遇见野兽,千钧一发之际,是萧敬恒寻来救了我。

  当时我被吓得蜷缩成一团,是他抚着我的头安慰:“公主别怕,臣会护着您。”

  想到这里,我唤阿兰:“阿兰,为我梳发更衣。”

  此刻,我急切地想要见到他。

  穿衣时,一抹红色自我怀中落了下来。

  是一个崭新的剑穗。

  那原是我为萧敬恒接风洗尘的物什。

  我弯腰捡起,指尖轻轻摩挲上方的‘景’字,心里涌起酸涩。

  昨夜里与萧敬恒久别重逢,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和他说。

  “备马车,去将军府。”

  分明还没到腊月里,可我裹了厚厚的毛绒披风,托着手炉,却仍是觉得手脚冰冷。

  身体时时刻刻提醒我,我快要走到末路了。

  可我不甘心,我还没有嫁给自己爱的人,还没有听到萧敬恒表明心意。

  我咬紧下唇,只想着走得更快些,便能更快见到萧敬恒。

  终于到了将军府。

  阿兰掀开帘子,我正要下去,就见萧敬恒的衣衫自前方的另一辆马车上露了出来。

  我正要笑着唤他,谁知下一瞬间,声音便梗在喉中。

  马车上不止他一人。

  我看见萧敬恒竟不顾男女礼节,直接搂着叶娢下来!

  “娢儿,你身子差,怎的还来回奔波,想要见我差人唤一声我入宫便是。”

  他话语明明是抱怨,眉眼中却满是宠溺心疼。

  叶娢身上裹着萧敬恒的披风,嬉笑道:“敬恒哥哥不是快要做驸马了吗?我总召你进宫,不太合适吧?”

  萧敬恒皱了眉:“谁说我要做那驸马?”

  我猛地攥紧手炉,掌心滚烫。

  就见叶娢神色好奇问他:“旁人可都说敬恒哥哥和公主两小无猜,两情相悦,难道不是?”

  心脏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我屏住了呼吸,去听一个答案。

  我看不清萧敬恒的神情,却能听见萧敬恒声音中的不耐。

  他说:“我从未倾心于她,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的纠缠罢了。”

第3章

  冷意钻进每一寸肌肤,我的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。

  我全然不敢相信,这话竟是从萧敬恒口中说出的。

  那个承诺非我不娶的萧敬恒,那个我爱了八年的萧敬恒,说他从未倾心于我……

  一定是我病糊涂了,做的一场噩梦。

  “公主,还进将军府吗?”阿兰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。

  我恍然回神,才找回自己的呼吸。

  而那二人亲昵的背影进了府中,早已看不见。

  我盯着那朱红的大门,心中密密麻麻地痛意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
  从未有过的胆怯盈满心间。

  不论是叶娢还是萧敬恒,我对上谁,都没有胜算可言。

  “……回宫。”我用尽力气唤道。

  分明原路返回,回宫的路却仿佛更加崎岖、漫长,颠簸不已。

  心雅殿是离天子居所最近的宫殿。

  我每回经过,都会多看上几眼,看看母妃曾经留下的桃树。

  母妃说,因为我肩胛上有一道桃花胎记,所以她种了桃树为佑我一生平安。

  可那一处如今只剩残枝断叶。

  我正怔愣时,身后一道冷冽声音传来:“将这些枝叶砍断,烧了。”

  我蓦地转身,是哥哥谢景丞来了。

  我低声哀求:“太子哥哥,树也没了,不如就留个根在此吧?”

  也许,来年还能生出枝芽。

  谢景丞神色不悦:“你莫要胡闹,桃树阴气重,存煞气,才会惹得娢儿身子虚弱。”

  我愣住:“可我住在此处十年,却从未有过不妥……”

  他冷声打断:“是娢儿替你挡了灾,承了祸,你该感谢她!”

  我愣住了,只觉得眼前的人极为陌生。

  我想问,叶娢为我挡了什么灾?

  可我嘴里苦涩至极,发不出声音来。

  记得叶娢刚回宫的那年冬日,我染了风寒,阿兰匆忙唤了太医。

  可我头痛欲裂了一整夜,冷汗湿了又干,却一直不见人来。

  差人去问才知晓,原来太医早已赶到,却在冷月宫门前被谢景丞截住。

  “先去医治娢儿,她身子差,受不得磋磨。”

  那夜,我的亲兄长守了叶娢一整夜,却忘了我仍高热不退,甚至忘了为我另叫太医……

  火光燃起,几乎要烧到我的裙摆。

  桃树灰烬四散,谢景丞却走得头也不回。

  耳边恍惚传来母妃的声音:“我的莹莹,待桃花开了,母妃给你做桃花糕,与你太子哥哥一起吃。”

  母妃的模样我已经快要记不清了,现在哥哥分明就站在我面前,我却也连他也看不清了。

  我呆站了许久,才神情恍惚地回了冷月宫。

  次日。

  我向父皇请安回宫时,却闻御花园中,传来一片欢声笑语。

  “娢儿,这是西域来的葡萄,你尝尝。”

  “谢谢你,敬恒哥哥,有你陪我赏花,我很开心。”

  我抬眸望去,那亭中,萧敬恒将叶娢如珠似宝地护着。

  双眸被狠狠刺痛,似有针扎一般。

  我一步步退让,换来的只是失去、再失去,直到一无所有。

  胸膛生出从未有过的剧烈起伏,我一步步走近。

  见到我,萧敬恒的笑意骤然淡去。

  叶娢起身作势要为我让座:“公主,您也来了,快坐。”

  “无需委屈你自己。”萧敬恒拉住她。

  “啊!”叶娢一时未站稳,竟跌入他的怀中。

  萧敬恒搂住叶娢的动作熟稔,就如我在将军府前所见的无二。

  我艰难扯了扯唇角:“看来是我,扫了你们的兴。”

  我想,我的笑应是比哭还要难看的。

  “所以萧敬恒,你不想娶我,究竟是因为战事还是因为你的心另有所属?”

  萧敬恒眉头一皱:“公主这话是何意?”

  我亲手剥开鲜血淋漓的回忆,听见自己声音嘶哑。

  “我昨日去了将军府,在府门前听了一出戏……”

  萧敬恒还未说话,叶娢便泪潸潸道:“公主,昨日不过是玩笑之语,公主莫要当真。”

  她说着,便要下跪。

  萧敬恒马上就去扶她起来:“娢儿!”

  见叶娢仍在哭泣,他冷冷看向我。

  “公主,此事与娢儿无关,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!”

  厌恶责备的眸光似锋利至极的刀刃,从我最爱的、最亲近的人眼中扎过来。

  我站在此处,成了最大的恶人。

  可哪怕如此,我仍然放不下他。

  “好,与她无关,只是你我二人之事。”

  我咽了咽口中的血腥味:“萧敬恒,我只问一句,你何时娶我?”

  “公主,您于深闺之中衣食无忧,却不知战事惨烈,臣顾不上儿女私情!”

  又是这个借口。

  口口声声家国社稷,可是他如今不也在陪叶娢玩乐赏花。

  我笑得苦涩:“萧敬恒,我等了你八年,你还要叫我等多久?”

  “那臣便不耽误公主的第九年了。”萧敬恒语气不耐。

  我的心骤然一沉,仿佛坠入深不见底的寒潭,冰冷刺骨。

  此时,叶娢的哭泣声清晰传来:“都是我的错,若是没有我,公主与将军也不会离心,我不如早点死了才好!”

  语落,她竟一把推开萧敬恒,猛地朝柱子撞去!

第4章

  “娢儿!”

  猝不及防之下,叶娢的头磕在柱子上,鲜血淋漓。

  下一瞬,萧敬恒冲了上去,抱起叶娢仓皇道:“太医!快叫太医!”

  叶娢昏了过去,软倒在他怀中。

  很乱,很嘈杂,我耳畔似有嗡鸣。

  我呆站在一旁,仍未自冰冷中脱离。

  “你就非要将她逼死才甘心吗?”

  萧敬恒临走前看我的眼神仿佛是看仇人。

  “我……”我张唇想要解释,却一时哑然。

  分明是叶娢自己撞的,却也成了被我所逼。

  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。

  在他们眼中,我哪怕什么都不做,也是错的。

  听闻消息的谢景丞匆匆赶来,狠狠将我一推:“本宫怎么会有你这样恶毒的妹妹。”

  “若是娢儿出了事,本宫定上报父皇,褫夺你公主封号,好叫你不能再仗势欺人。”

  后背撞在冰冷的石柱上,我疼出了泪花。

  曾经,那个会牵着我的手,说“我妹妹是天底下最可爱善良的姑娘”的哥哥。

  曾经,那个会抱着我,说“你母妃没了,你还有我”的哥哥。

  终究是失散在时光的长河里。

  方才还热闹的凉亭此刻只剩下我和阿兰两人。

  “公主,你没事吧?”

  我白着脸摇头,喉间却忽然一阵干呕,腥甜的气息涌了上来。

  阿兰手忙脚乱递过来手帕,我拼命地捂住嘴,将它们咽回去。

  好半晌,我攥紧着染了黑血的帕子,嗫嚅道:“阿兰,我有点冷。”

  由内而外、不可抑制地冷。

  “公主,那便早些回去吧。”

  “……过些时候吧。”

  我撑着桌子坐在萧敬恒的位置上,那地方似乎还有他残留下的温度。

  自从叶娢出现后,我便总是孤身一人。

  我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,萧敬恒,兄长……再也不会属于我了。

  午后,听闻叶娢醒了。

  我没有前去探望,却不曾想没过两日,她先来了冷月宫。

  叶娢笑吟吟道:“谢若莹,你明明是公主,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喜欢你呢?真可怜。”

  她活蹦乱跳,哪有半分重伤的样子。

  我看着她的笑,袖中的手微微发抖。

  我早就意识到,叶娢是故意针对我的。

  从她要我搬出心雅殿那日伊始,我便见过她那得意洋洋的神情。

  可是,无人信我。

  我垂眸,语气微凉:“郡主满意了吗?”

  叶娢摇头,用天真无辜的神情说出最恶毒话语:“等你死了,我才会满意。”

  我的手倏然攥紧,正要开口,却见一道熟悉身影匆忙踏进了大门。

  叶娢当即挤出了几滴泪:“对不起,公主,若您实在容不得我,我还是出宫吧……”

  “你又在胡诌什么?”我忍无可忍,打断她的话。

  “谢若莹!你莫要逼人太甚!”

  萧敬恒快步冲上前来,将叶娢护在身后。

  我无数次想听见他唤我的名字,却不曾想,会是这样的境地。

  我眼眶又酸又涩,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。

  “我逼她做了何事?”

  萧敬恒眸光冰冷:“你几番冷言相逼害娢儿差些丢了命,现在不过才醒,你又唤她来问罪,你如今反来问我?”

  这如刀一般质问的语气几乎将我的心脏搅碎。

  曾几何时,萧敬恒说过:“公主,无论如何,臣定会站在你这边。”

  如今,不过叶娢几句话,他便定了我的罪。

  见我不说话,萧敬恒又凛声警告:“公主,娢儿心善不在意,可若您一再对她下手,恕臣逾矩,定要为她讨个公道。”

  看着他小心翼翼护着叶娢离去的模样,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,却只有一抹空余。

  “萧敬恒……”我哑声唤他的名字,试图去抓这救命的浮萍。

  可萧敬恒没有回头。

  就如我们,再也回不到从前。

  我拢紧了身上外衣,颓然跌坐在椅上。

  寒风灌进冷月宫里,那股仿若从骨缝里渗出的寒意更甚。

  是夜。

  我又梦见年少时的萧敬恒。

  我缠着他亲自教我骑马,萧敬恒对我有求必应,温柔地教我如何握紧缰绳,教我拉弓射箭。

  他说:“谁说女子不能学习武艺,那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。”

  我因不懂惊了马匹,他会紧紧将我护在怀中。

  那一刻,我甚至听见他的心跳声。

  ‘扑通扑通’,与我的心跳声融于一致。

  可忽然间,那身影又似那水中倒影一般,一触便顷刻碎裂散去。。

  我猛然醒过来,眼尾湿润一片。

  天边才泛起鱼肚白,我便起身去了马场。

  曾经与萧敬恒一同骑过的马已经垂垂老矣,跑不动了。

  我眼眶不禁泛起热意,一切都变了。

  “追风。”我唤那马的名字。

  它浑浊眼眸一动,将鼻尖凑到我的额头蹭了蹭。

  无数回忆涌起,如温柔刀。

  刀刀刺入心脏。

  我的心瞬间绞痛无比,蓦地,眼前一黑。

  我彻底失去意识……

第5章

  窒息的痛楚将我裹紧,喉中堪堪发出宛若垂死之人的残喘。

  我仿佛沉浮在冰山火海,无法挣脱,也无法醒来。

  就这样死去,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开心?

  就在这时,少年萧敬恒的身影似乎出现在前方。

  “公主,臣一定会带您走出这里。”

  身体中似乎又涌进几分力气,我拼命挣扎着,终于撕破黑暗,看见了一丝光亮。

  我猛然睁开眼。

  “公主您终于醒了!”阿兰声音欣喜,眼中却含泪。

  在她身旁的老太医神情凝重,欲言又止。

  我隐隐意识到了什么,心一沉。

  下一瞬,太医重重跪下:“公主,您的身体衰败迅速,老臣已无能为力……”

  阿兰大惊失色,冲太医跪下哭求:“张太医,求您,求您救救公主……”

  我嗓子干涩无比,宛如生吞了碎石一般。

  半晌,竭力出声,挤出喑哑难听的声音:“本宫知晓自己的身体,阿兰莫要为难旁人,劳烦张太医再为本宫多开几贴药吧。”

  能多活一日,便是一日……

  将太医送走后,阿兰跪在床边抹泪:“公主,您就别瞒着了,告诉陛下和太子殿下吧,他们一定有办法的……”

  这时,门外有人通传。

  “太子殿下到!”

  谢景丞风风火火进来,开口便是质问。

  “娢儿出了事,你便也效仿博同情,谢若莹,你哗众取宠够了吗?”

  轰然一下,我愣住了。

  一时间,我竟无法明白他在说什么。

  好半晌,我自嘲一笑:“兄长的意思是,我用命来哗众取宠吗?”

  “难道不是吗?去马场装晕倒,还闹得满城风雨。”

  我忽又觉喘不上气来,死死攥紧了胸前的衣襟。

  良久后,我只余下自嘲:“兄长既如此认为,那便是吧!”

  突然,阿兰‘噗通’一声跪下哭诉:“殿下,我们公主当真病入膏肓了。”

  谢景丞冷眼扫向阿兰,“你的人还真是跟你一样满口谎言,管教无方,掌嘴二十!”

  话落,他身后的宦官便上前,狠狠打在阿兰脸上。

  只两下,阿兰口中便涌出血沫。

  我想要上去阻拦,却因无力,刚一下床便直直跪倒。

  我不顾喉间疼痛,急急嘶声道:“住手!是我让她说谎的,兄长要罚就罚我便是!”

  从前,谢景丞和我说,‘屈打成招’这一招是拿来审讯罪犯的。

  我从未想到,有朝一日也会落在我的身上。

  谢景丞冷哼,眸光失望而嫌恶:“谢若莹,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?”

  “若莹公主品行不端,禁足三月!”

  他冷声下令,甩袖离去。

  我捂着心口跪坐在那,满目苍凉。

  明明,变的人从来都不是我。

  阿兰跌跌撞撞冲过来扶我。

  看着她红肿至极,尽是血痕的脸,我心中满是愧疚。

  是我没用,连身边之人都护不住。

  我猛地咳出一口黑血,一边擦一边喃喃:“阿兰,我怕是撑不了多久了。”

  “我会寻机会放你出宫,到时你带着这些年的赏赐出宫去卖了,过你自己的日子吧。”

  “公主,你不要胡说这些!你会长命百岁……”阿兰说着说着便哽咽住。

  我也不知,自己究竟还能苟延残喘到几时,只是想……再多撑一会儿吧,再多看几眼身边的人。

  傍晚,太医院的人送药过来。

  我坐在院外树下,他们没看见我。

  我听见低声絮语:“听闻边疆起战,萧将军两日后又要出征了,今日他入宫面见陛下提到什么婚约……”

  我怔愣许久。

  一旁的阿兰开口:“公主,萧将军一定是求与您的婚事。”

  “是吗?”我脑海中浮起他那冷漠的眼眸,已是心有余悸。

  “当然,将军当年对您那样好……”

  她还未说完,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冷月宫殿门外。

  我心中还是涌起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,满身疼痛都像是淡下去。

  我起身上前:“敬恒,你来,可是有什么事与我说?”

  此次一别,我也不知还能不能撑到他回京。

  但若能以‘萧敬恒之妻’之名落葬,亦算是得偿所愿。

  萧敬恒沉默不语,脸色绷紧。

  见状,我心口忽然揪紧。

  突然,父皇身边的太监总管走出自他身后走出,摊开一卷明黄圣旨。

  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!今解除萧敬恒与若莹公主之婚约……”

  “另赐婚,萧敬恒与叶娢郡主,钦此!”

第6章

  耳边似有一声惊雷炸响,轰然一声。

  我僵在原地,全然不敢置信听见的内容。

  我有些狼狈地站在原地,哑声喃喃:“父皇怎么会……”

  萧敬恒淡漠声音打断:“是臣向陛下所求。”

  刚才那丝希冀瞬间化为飞烟,肆意嘲弄着我的天真愚蠢。

  他的态度不是早已明了,我为何还留有奢望。

  我抬眸看向萧敬恒,红了眼。

  “本宫就这样让你看不上吗?”

  他蹙了蹙眉:“公主您何必这样,天下好男儿多的是……”

  眼睛被雾气氤氲,我有些看不清了。

  我听见自己喉中发出颤抖声音:“为何偏偏是叶娢?”

  我并不觉得叶娢是真心喜欢萧敬恒,她只是想抢走我的所有东西。

  “娢儿自小孤苦伶仃吃了不少苦,不似公主您有家人爱护,众星捧月锦衣玉食,她善良隐忍,在这宫中无依无靠,唯有我能为她庇护。”

  萧敬恒说得认真,我却觉得可笑。

  我倒不知叶娢何时无依无靠。

  谢景丞替她兴师问罪,父皇赐她宫殿、公主的待遇,我的未婚夫更是将她护得如珠似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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